2008年10月21日 星期二

理想的下午 ~ 舒國治


墳場工作時,墳主向子龍先到,不一會兒,舒國治出現,下一個,可能是劉佳音、余為彥、楊德昌或楊照、陳文茜、又或者是劉若英、黎明柔 ..... 作家、導演或明星,墳主看狀況輪流坐檯,其他各自成群或交錯往來,都是鮮明個性有主見的,評論或批評,受採訪或單純填飽肚子,喝著主人推薦紅酒或吃燒餅、雪菜麵。
在墳場,除了不准評論政治和強迫他人接受想法外,什麼都可以做,你可以猜到的天馬想像。

舒國治出現的頻率跟墳主向子龍相當,對待我們這些 "晚輩" 同樣的禮貌謙卑,簡單沒架子的人,墳主向子龍佔了地主之利,大聲吆嚇指揮安排,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幾年下來,人事全非,該走的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再經過時已異轉他人之手成了「操場」,忍不住 " 噗嗤 " ,在裡邊可能需要跑快點,而墳場則是進入了天堂。

幾年後再見舒國治是在報紙上,一樣瘦長,在墳場時沒讀過舒國治文章,日後再讀,想起他說話的口氣,沒想到過臭氣相投。

報章上介紹的舒國治 跟我所知道的舒國治,一樣真性情。

「隨遇而安,能混且混,個性迷糊,自欺欺人」是舒國治給自己下的註腳。當然,舒國治絕對不只這樣。很少有人如他一樣,職業不詳,終日晃蕩,卻渾身一股文人的緊密質地,閒適生活,自信滿滿;很少有人如他一樣,不論寫電影、寫遊蕩、寫金庸、寫旅行、寫生活、寫音樂、寫鄉土、寫小說,都能出手不凡,入木三分,自成品類,儼然一派「舒」風,令人難忘。少有人如他一樣,作品總是不定期出現,又多半不結集成書,引得讀者凡見舒文現身報章,必定珍重剪存收藏,唯恐錯過。

理想的下午 ~ 舒國治
理想的下午,宜於泛看泛聽,淺淺而嘗,漫漫而走。不斷的更換場景,不斷的移動。蜿蜒的胡同、窄深的里巷、商店的櫥窗,就像牌樓一樣,穿過便是,不須多作停留。博物館有新的展覽,如手杖展、明代桌椅展這類小型展出,或可輕快一看。

  走逛一陣,若想凝神專思片刻,見有舊書店,也可進入瀏覽。一家逛完,再進一家。有時店東正泡茶,相陪一杯,也是甚好。進店看書,則博覽群籍,不宜專守一書盯著研讀。譬似看人,也宜車上、路旁、亭下、河畔,放眼雜觀;如此方可世事洞明而不盡知也。

  理想的下午,要有理想的陣雨。霎時雷電交加,雨點傾落,人竟然措手不及,不知所是。然理想的陣雨,要有理想的遮棚,可在其下避上一陣。最好是茶棚,趁機喝碗熱茶,驅一驅浮汗,抹一抹鼻尖浮油。就近有咖啡館也好,咖啡上撒些肉桂粉,吃一片橘皮絲蛋糕,催宣身上的潮膩。俄頃雨停,一洗天青,人從簷下走出,何其美好的感覺。若這是自三十年代北京中山公園的「來今雨軒」走出來,定然是最瀟灑的一刻下午。

旅途中的女人~ 舒國治
旅途二字,意味著奔走不歇。它給人生不自禁的下了淒然的一面旁側定義。不言旅途,人生似乎太過篤定,篤定得像是無有,又像是太過冗長。倘言旅途,則原本無端的人生,陡然間增出了幾絲細絃,從此彈化出不盡的各式幻象,讓人或駐足神,或掉頭他顧。

  旅途中的女人自是幻象一種,一如旅途中有山有水,有賣唱聲有汽笛聲,有瞪大眼之時有瞌睡之時,在在各依當下光景及心情而呈與時推移的意趣,那是可能,而非定然。幻象也者,正指的是與時推移。

  人在旅途中更容易被環境逼使而致收斂成冷靜甚或真空(那是在一個不講話的社會裡),也於是更可慢條斯理的攝看周遭,而因此往往看向那細微的人情部份。那女人正在看書。書加上她,便是她當時的全然自由世界,與俗世隔絕。這替其他過客造出一幅旅途景象-寂寞而迢迢的長路。而那坐在對邊的女子低著頭,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手,或手上的戒指,那麼無關宏旨的動作(甚至根本沒做動作),你卻一絲不苟的用眼睛輕巧而自然的記錄下來。為什麼?便為了雖然上帝把你們安排在同一節車廂,幻象的取捨卻在於你自己,你一逕有你個人不能釋懷的事或物,要在即使是稍做短暫停頓的移動迅速之車上,也會勞師動眾的去寄那愁思。

  旅途或許只是人生中的一半,另一半須得在下了車後再去謀取。古人詩謂:「旅途雖驅愁,不如早還家」,確然,多少人在下了車後興出好幾許的悵惘,然總得在下次再上路前將前次心中漣波擺平,而後面臨另一未知的新境界才算不虛此行

註 : 墳場原名為 「後現代墳場」,初未開店時,向子龍打電話興奮告訴我這名字,沒問題,他是主人,他的休息窩,愛怎麼搞都可以,颱風天坐在大玻璃窗前觀看和平東路上的颱風動態,也看著颱風吹掉招牌「後現代」三個字,不爽不做,之後都簡稱「墳場」。


有飾外出2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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