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27日 星期一

寂寞找你

機會就順便看了電影 「無極」整個兒有些 "撐" 的感覺到最後, " 終於 " 演完 !
可能自己拙庸沒到 " 造極 " 程度因此不解,加上許多引人矚目的 " 登峰 " 動畫科技效果 .....,看完,不知該有 "寂寞感 " 還是 "無聊感 " ?
生出空虛感 ..... 說它是成功,還是失敗?

寂寞人人有,但也或許不甘寂寞,硬是會找些東西來填塞,且多還是華麗誇張的東西 。
所有事物的極端,是登峰造極 ? 高處不勝寒 ? 或者只是簡單正常的 " 寂寞 "。

過於喧囂後的寂寞是空虛,沉靜之後的寂寞是豁然開朗。
再多的感覺都不能抵抗,人以一計算單位數的現實,不管有配偶無對象,或早或晚都要面對和自己單獨相處,和自己的寂寞相處,和自己的其它感覺相處,儘早練習,圓滑幸福又寂寞的人生之道 。

寞 ~ 龍應台 (時報周刊)

曾經坐在台北市議會的議事大廳中,議員對著麥克風咆哮,官員在掙扎解釋,記者的鎂光燈閃爍不停。語言的刀光劍影在政治的決鬥場上咄咄逼人。我望向翻騰爆裂的場內,調整一下自己眼睛的聚焦,像魔術一樣,「倏」一下,議場頓時往百步外退去,縮小,聲音全滅,所有張開的嘴巴、圓瞪的眼睛、誇張的姿勢、拍打桌子的揚起的手,一瞬間變成黑白默片中無聲的慢動作,緩緩起,慢慢落.....

我坐在風暴中心,四週卻一片死靜,這時,寂寞的感覺,像沙塵暴的漫天黑塵,以鬼魅的的流動速度,細微地滲透地包圍過來。

曾經三十天蟄居山莊,足不離戶,坐在陽台上紀錄每天落日子下山的分秒和它若下時與山稜碰觸的點的移動。有時候,迷航的鳥不小心飛進屋內,拍打著翅膀從一個書架闖到另一個書架,迷亂驚慌地尋找出路。

在一個特別濕潤的日子裡,我將陽台落地玻璃門大大敞開,站在客廳中央,守著遠處山頭的一朵雲,看著這朵雲,從山峰那邊瀰漫飄過來、飄過來,越過陽台,全面進入我的客廳,把我包裹在內,而後流向每個房間,最終分成小朵,從不同的窗口飄出,回歸山嵐。

冰箱是空的。好朋友上山探視,總是帶點牛奶麵包,像一個社會局的志工去探視獨居老人。真正斷炊的時候,我黃昏出門散步,山徑邊有農人的菜田,長出田陌的野菜,隨興拔幾把回家,也能煮湯。

夏天的夜空,有時很藍。我總是看見金星早早出現在離山稜很近的低空,然後月亮就上來了。野風吹著高高的楓香樹,樹葉颯颯作響。老鷹獨立樹梢,沉靜地俯視開闊的山谷,我獨立露台,俯視深沉的老鷹。

我細細在想,寂寞,是個什麼狀態;寂寞,該怎麼分類?

有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朋友們在我的山居相聚,飲酒談天,十一時半,大夥紛紛起立,要趕下山,因為,新年舊年交替的那一刻,必須和家裡那個人相守。朋友們離去前還體貼地將酒杯碗盤洗淨,然後是一陣陣車馬滾滾啟動、深巷寒犬交吠的聲音。五分鐘後,一個詩人從半路上來電,電話上欲言又止,意思是說,大夥午夜前刻一哄而散,把我一個人留在山上,好像 ..... 他說不下去。

我感念他的友情溫柔,也記得自己的答覆:「親愛的,難道你覺得,兩個人一定比一個人不寂寞嗎?」 他一時無語。

寂寞時,常想到晚明張岱。他寫湖心亭: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淞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深夜獨自到湖上看大雪,他顯然不覺寂寞---寂寞可能是美學必要。但是,國破家亡、人事全非、當他在為自己寫墓誌銘的時候呢?

蜀人張岱,陶庵其號也。少為紈袴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譎謔,書囊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
年至五十,國破家亡,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疏莨,常至斷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有一種寂寞,身邊添一個可談的人,一條知心的狗,或許就可以消滅。
有一種寂寞,在茫茫天地之間「余舟一芥」的無邊無際無著落,人只能各自孤獨面對,素顏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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